本报记者*专访上市公司人肉大搜索发起人

　　人肉搜索挑战股市F10

　　强大的“人肉搜索”

　　朱仁杰执拗地相信：金发科技的股价忽然走高，是一篇帖子起了作用。

　　4月1日13时07分，这位46岁的股民以8.31元的价格，买入了大约2000股金发科技，电脑屏幕上的分时图中，从起伏不大的行情走势中看不出任何值得期待的微澜。但是仅仅在4分钟之后，那条平淡的白色折线开始起跳；13时27分，股价轻盈地跃上了8.8元。

　　“一千块钱啊！”老朱有点儿沾沾自喜，“才20分钟就赚了一千块钱！”

　　有关金发科技的官方*新消息，是3月31日一篇题为“大中华区*UL认可试验室落户”的简短新闻。老朱是去年才入市的新手，他不知道“UL”是什么意思，甚至连金发科技是家塑料生产企业也不知道。促动他扔出1万多元股本投向这家广东企业的惟一原因，是“理想论坛”上的那篇不足60字的帖子。

　　理想论坛是一个在天津备案的网上炒股论坛，拥有大约140万注册用户。老朱看到的那篇帖子发表于当天中午11时45分，作者网名叫做“很浅的蓝”。帖子中写道：“一个认识的朋友找到更好工作后刚从金发科技离职，他透露金发领导说过今年业绩会不错，股价肯定可以支撑7元以上。”

　　“很浅的蓝”所发的帖子，其实只是理想论坛“股票实战与信息交流区”里一篇于2月23日22时出现的帖子的跟帖。一个多月的时间，那篇帖子共被点击22万多次，跟帖数量共有600多篇，并且还在以每天20多篇的速度稳步递增。原帖的标题很耸动：“上市公司人肉大搜索——谈谈你所了解的本地上市公司”。

　　搜索发起者——“董大”

　　董银山是“上市公司人肉大搜索”的发帖者。

　　在理想论坛中，他的身份是“实战区”的版主之一，官衔为“大队长”。他称呼其他网友为“同学”，“同学们”则称呼他为“董大”。尽管这场人肉搜索运动已经在股民中引起了巨大的争议，但“董大”却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只是普通人而已”。

　　在当初的那个帖子中，董银山陈述了发起人肉搜索的初衷：

　　“炒股离不开对上市公司的了解与分析，可这么多上市公司散布在*各地，大多数股民又不能实地去考察。请大家都来谈谈你所了解的本地上市公司，互通一下信息，以便于我们共同加强对上市公司的了解与认识，从而在投资上有所帮助。许多会员本人就在上市公司上班，也请谈谈你所在的上市公司如何。”

　　一个多月后，董银山在答复本报记者时重申：“当初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是。”

　　他希望人肉搜索者能够提供的信息包括：“上市公司所处行业的地位如何、在当地经济地位如何、生产经营情况、产品销售情况及市场占有率、科技技术含量、资金使用及管理情况、管理人员的情况、关联公司、与上下游企业的情况、与当地政府的关系、在当地的声誉等等。”

　　为了方便查询，董银山制定了详细的书写格式。“股票名称：××××；股票代码：××××；消息来源：这里可填‘亲眼所见’或‘亲友所说’等；消息内容：这里写主要内容，就是所了解的情况或所听所看到的情况；准确程度：这里填‘准确’、‘可靠’或‘有待证实’等。”

　　现在，这已经成为各大网站、论坛、股吧中的人肉搜索统一格式。

　　F10 不能说的秘密

　　董银山认为，即使是一点儿细节，也能反映出上市公司的某些情况。在人肉搜索出的信息中，的确可以读到不少令人触目惊心的细节： “某某商社：本部的家电卖场生意还凑合，其他的一般，欠款大户，法院常客，看到股价已经7块多了真是不值。”

　　“某某石化：我就是这家公司的员工，我们企业领导贪污严重，随便一个科级干部，估计都能贪污*。工厂人浮于事，很多人不干活白拿钱，拿钱的也不出力。整天吃吃喝喝，不过工资在当地还不错。”

　　“某某发展：俺家阳台就在某某大酒店的后面，据观察，冬季*旺的时候晚上11时30分，客房亮灯率约为30%，淡季客房亮灯率约为10%至15%。整体感觉客房生意不好。餐饮和娱乐业也很一般，罕见火爆客满的情况。”

　　“某某化工：负债率高，污染严重，当地人对它没有好印象，我所在的证券公司没有一个人买他家的股票。以前每次大修江里的鱼虾都要死尽死绝，自来水厂的取水点也不得不废弃，引十几公里外的水库水。本地人的癌症得病率不断提高，化工厂周边2公里内的房价同比要低30%以上。”

　　几乎每天，董银山都会按照上市公司所在地，将当天人肉搜索出来的新信息进行分类整理，由于还要管理论坛中的相关事务，他有时会忙到深夜才休息。“回帖已经接近六百个，这还是我整理之后的，如果加上被我们删除的则达一千多个。涉及到的上市公司我未做具体统计，估计接近上千家。”

　　与措词严谨、僵硬的F10相比，这样的语言显然更加形象生动；更重要的是，按照董银山的说法，“这些信息是在F10上看不到的，很多在F10上也体现不出来。”无论是公司财务报表、券商的分析报告，还是正规财经媒体发布的消息，这些赤裸裸的细节显然也都不会被触碰。

　　有网民评价说，人肉搜索彻底封了股市里的那些“黑嘴”。

　　深交所不干了

　　真正将“上市公司人肉大搜索”推入公众视野的，是深圳证券交易所。

　　3月19日下午，深交所发布题为“清醒认识人肉搜索的巨大风险”的投资者教育文章，提醒投资者说：“人肉搜索既不是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的正常方式,也不是投资者了解上市公司的正常渠道,它直接违背信息披露基本原则。它无法保证信息真实性、准确性、完整性、及时性、公平性。”

　　该文还列出了人肉搜索的五大风险：可能沦为传播虚假信息的平台；可能被不法人员利用发布虚假信息，甚至操纵股价；如果信息是真实的则会导致新的信息不对称；因是虚拟形式，投资者维权难度极大；混淆视听，干扰上市公司正常信息披露。深交所称，监管部门正在研究针对“人肉搜索”的监管制度。

　　对于深交所列举的这“五宗罪”，一些媒体在跟进报道时也举出了实例。例如年初时的大东南，有人肉搜索者在股吧中声称，这只股票可能推出10送10的高扩股方案。接下来的走势中，大东南涨势如虹，股价涨幅高达200%。但结果是，大东南实际推出的分红方案，仅为每10股转增5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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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深交所的这番措辞强硬的表态，董银山在回复本报记者时的态度很淡然：“我个人认为‘上市公司人肉大搜索’与深交所的警示并不冲突。”他这样解释，在对帖子进行整理时，首先会利用论坛版主的管理功能，核对提供信息的网友是不是与其所描述的上市公司处于同一地方，再利用个人经验进行判断，对于明显是虚假信息或夸大其词的言论进行删除。

　　一家地方电视台的财经节目中这样评论：“谁能保证人肉搜索的背后不会是又一个‘带头大哥’？谁又能保证人肉搜索不会成为‘黑嘴’的新马甲？”董银山说，如果这些媒体能够了解理想论坛里的会员和管理者，就可能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他说这个论坛的管理者*讨厌弄虚作假的欺骗行为。

　　耐人寻味的是，在各大网站转载的深交所相关文章的评论中，大多数网民都在急切地询问：“到哪儿能看到人肉搜索的帖子？”也几乎就是在那篇文章刊发的*天，各家论坛、股吧里都纷纷出现了“上市公司人肉大搜索”的帖子。董银山看了这些帖子：“有的内容就是从理想论坛复制过去的。”

　　F10遭遇信任危机

　　为什么股民需要人肉搜索？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些人说的话靠谱。”股民朱仁杰说，他读不懂那些好几十页的财务报表，也早就不相信电视里那些侃侃而谈的股评家了，*重要的是，他觉得F10根本没用，“比如金发科技，F10里*新的一条消息还是去年清明节的，什么‘UL认可实验室落户’之类的利好，你根本看不到。”

　　另一位股民的自选股板块里，列有十几家上市公司，*远的一家公司总部位于深圳。“我不可能一家一家公司跑着去看人家经营得怎么样，即使我去了也可能什么都看不见。”他说曾经就一则市场传言给某家上市公司打电话，不是忙音就是没人接听，打了几天终于找到人了，回答就一句话，“以公司发布公告为准。”

　　一些声音认为，人肉搜索就是在跟F10叫板。董银山认为，作为普通的散户投资者，单纯依靠F10来获取上市公司信息，确实存在不足：“F10有一个*大的缺憾，就是其信息的滞后性，等信息在F10上出来了，股价却早已做了反应。”而人肉搜索的结果，或多或少能够帮助投资者加深对上市公司的了解。

　　“既然人肉搜索违背了信息披露基本原则，就该被监管，那些提前泄露的所谓内部情报，为什么至今得不到有效的监管？”一位网民认为深交所的观点有些莫名其妙，“每次重大消息出台之前，你都可以看到大笔的资金出入，如果事前没有消息传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准确的动作？”

　　如果F10遭遇了信任危机，真正被质疑的实则是其背后的信息披露制度。

　　上市公司怕了吗？

　　被“人肉搜索”的上市公司，对于这种行为持以坚决的反对态度。一家上市公司的相关负责人声称，人肉搜索的信息中包含对公司经营的恶意中伤，而为了澄清这些谣言和不负责任的说法，无形中会给公司增加压力和麻烦。对此散户们大都抱以“清者自清”的态度反驳：“如果没有猫腻，上市公司有什么可怕的？”

　　很多投资者对于上市公司的说法表示不解。一位曾经参与人肉搜索的股民说，大多数人肉搜索者并不能够获得可供直接套利的内幕消息，更多的只是描述亲身观察的感受和搜集周边的舆论和民意，“上市公司假如连这样的消息都经不起考问，恐怕也就没有什么投资价值了吧。”

　　围绕“上市公司人肉大搜索”的争议，散户们得到了来自专业人士的力顶。

　　北京私募基金圣美加投资公司总裁吴徐张撰文表示，人肉搜索毕竟是民意的一种表达形式，是让公众公司、公众人物走向透明、更多人事监督的过程。他指出，监管机构从中也能获取很多上市公司违法违规的线索，有助于对上市公司的沟通、调查及监督，降低监管成本。

　　《*证券报》刊发的评论文章认为，投资者对人肉搜索的高支持率，可视为一种投资者对自身在上市公司信息披露中处于完全被动性弱势地位的不满爆发。包括上市公司在内的一些市场主体，缺乏与占市场数量大多数的个人投资者之间的真正有效沟通，使得这些投资者不能从现有信息披露通道中得到满足。

　　不过争议并没有影响到董银山的工作和生活，也没有影响到“人肉大搜索”的继续运作。他说接下来还是要尽力维护好人肉搜索这个互通信息的交流方式，*而已。

　　链接：“股神”也玩人肉搜索

　　事实上，即使是专业投资者也在玩人肉搜索的游戏。

　　有媒体报道中提到，券商的研究员在外出调研时，也要去上市公司的生产线或厂房蹲点，“更多信息是在自掏腰包请上市公司董秘或董事长吃饭时候聊天得到的。”于这些接近核心层的专业人士相比，散户投资者站在自家阳台上瞭望得到的情报，或者从亲朋好友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显然要外围得多。

　　对于国内“股神”林园，一则在坊间流传甚广的说法是，他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会亲自去做调查。比如针对医药行业的上市公司，他会去药店察看货架上药品的生产日期，如果生产日期太晚，就说明产品销售不好。这样的做法和今天人肉搜索倡导的方式如出一辙。

　　公认的股神巴菲特，他对于可口可乐的热情投资恰恰来自于他的人肉经验。有报道说，巴菲特办公室的轻便冰箱里塞得满满的，台子上还有36瓶待冷藏的可口可乐。而他本人在一次股东年会上承认，“我每天喝掉5瓶，相当于750卡路里，如果我不喝的话，一年就会损失70磅。真的，可口可乐就是我的救生圈。”